一個年輕南亞工程師之死

• 財訊
• 2010-10-14
• 第357期

一個年輕工程師之死

• 文／田習如

「我現在沒有兒子了，但台灣還有很多工程師」

經家屬投訴，台灣社會震驚地發現，南亞科技在今年一月的五天之內，連續出現二十九歲的工程師和三十八歲的課長猝死事件。英年早逝的生命，提醒我們檢視「拚經濟、拚工作」的文化內涵，一個好端端的年輕人，究竟是怎樣累到死的？
一月十一日清早六點半，超過了兒子平日起床的時間，在敲房門不應後，心感不對的徐爸爸繞到陽台，驚見兒子趴在書桌電腦前，跳窗而入的徐父將毫無動靜的兒子抱到床上，忍不住雙膝一跪，在床邊哭喊「紹斌，求求你快點呼吸……」。

年年獲「最佳工程人員」獎狀

二十九歲的南亞科技工程師徐紹斌，在經常性的長期加班後，才踏入社會三年多就油盡燈枯。法醫的相驗報告和台大醫師開立的死亡證明上，寫著「過勞加重心臟病變」、「工作過勞相關之猝死」。
徐紹斌靠著助學貸款念到大同大學化工所碩士，當兵退伍後，二○○六年進入南亞科技，從培訓階段開始擔任蝕刻製程工程師，每天早上六點多就從台北市區的家裡騎車到北縣泰山的工廠上班，並且經常加班到深夜才回家，隔天一大早又要去上班。擔心他的父母，夜裡常是躺在床上，聽到兒子回家的開門聲後，才能安心入睡。
「我兒子的（產品）良率好，反而拚命被主管要求加班，連每年過年期間他都要加班，」徐紹斌的父母拿出每年公司頒發給他的「最佳工程人員」獎狀這麼說，「每天早上七點要進公司拉報告（準備報告資料）、八點開會，下午五點半快到下班時間前又被叫去開會，一開就到八、九點，而且半導體廠的機器是全天候運轉，他被排到的上機時間常是晚上十一、二點，中間空檔回家休息反而麻煩，就這樣一直待在公司裡十幾個小時」。

過世前一個月，加班一三三小時

被父母形容為有潔癖的徐紹斌，每個月的薪資單都整理保存，上頭清楚記載著○七年十月共加班一一三．五小時、十一月加班一二七小時、○八年二月加班一三九小時……，因此幾乎每個月他都領到幾萬元的加班費，還有部分加班時數被公司以「換休」方式處理，一年累計下來就有十幾二十天的休假，卻無法休完，直到金融海嘯期間科技公司盛行「無薪假」，才讓他有較多的休閒時間，「但是去年五、六月開始又回到長時間加班的情形了，」徐父指出。
徐母指著兒子房間裡擺著的幾個「Open小將」玩偶，表示工廠裡的7-ELEVEN是兒子加班補充食物來源，因此集點收集了許多玩偶。「我們曾經叮嚀他不要做得那麼累，但他總說『沒辦法，事情就是那麼多』；啟用新廠時，測試機台等工作量更是增加，我也打電話到公司抱怨，不要讓小孩做到爆肝，人事單位只回答說是過渡時期，」曾開過麵包店的徐父，也經歷過朝六晚十的長時間工作，「我在收銀機前連續工作十二小時就很疲憊，何況兒子的工作還要用到腦力，更累，」徐父說。
由於工作績效佳，徐紹斌進入南亞科兩年多即被擢升為七職等的工程師，但這對徐家人來說卻是噩夢的開始，「因為公司說升職後就是責任制，結果是工作加重、壓力加大，而且變成沒有加班費。」
徐紹斌過世前的一個月，加班時數達一三三小時，連續幾個週末都加班，還拿到○九年度良率提升第一名的獎杯；過世前一晚，他交給父母生活費、抱抱媽媽、道過晚安後，捧著公司要求他寫製程技術論文的參考資料回到自己房間，準備熬夜工作，就這樣，一個年輕的生命，再也沒有走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