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 2012-03-19
- 第10103期
白袍不合身,那就脫掉它!
- 採訪.整理|林佳禾
李尚儒簡介
七年級前段班的醫科畢業生。待過業,混過幾家醫院,荒唐過後毅然出走,目前在地球另一端找到暫時歇腳之處。除了革自己的命,也正在改變一群秘魯小朋友的人生。
浪跡秘魯的叛逆醫生李尚儒
自我維新的力量,往往源自對現實的反叛。活在社會期待的角色扮演中,反叛的代價有了輕重之別。況且,大破之後,更得大立,即便懷抱名利可拋的豪氣,改變的究竟是怎樣的自己?醫者夢,因暸解而清醒
我來自宜蘭南方澳的一個傳統大家庭。爸爸是獨子,而我是長孫,又是平輩中最會念書的小孩,所以「好好讀書,將來當醫生」這種聲音,從小就不斷在我耳邊迴盪。高中時我確實夢要當神經外科醫師,不過,那時念的雖然是數理資優班,我的功課並非頂尖,橫豎看來不像考得上醫學系。沒想到,聯考成績比預期好,錄取了中國醫藥學院醫學系。
在醫學系的前五年,跟醫院幾乎沒有接觸。相較之下,社團對我的影響比較大。當時我參加基層文化服務隊,寒暑假都要到偏遠地區的學校辦營隊,非常累,但學到了醫學系沒有教的團隊合作、統籌規畫,也很有成就感。因為社團經驗,加上我想回北部,所以大六見習和大七實習,我選擇到比較「操」的林口長庚醫院,做為開始認識醫院實際作業的起點。
見習還只是當觀光客,只要「看」,然後寫報告;實習等於開始「當學徒」,得做很多雜事。我喜歡長庚體系重實務操作的取向,也自認實習階段做過的事情、學會的東西比其他醫院的實習生來得多。但是,這一年我卻也過得非常痛苦。
因為,我開始體驗到醫學院的知識只是很小的一部分;實際的醫院工作有更多的應對進退和人際相處。除此之外,高壓的工作環境下,衍生出一些共同的價值觀、運作知識的潛規則,以及對金錢的態度,都讓我感到不安,覺得沒辦法把自己放到「醫生」這個位置上去。
轉個彎,竟是如此不易
畢業後我撐了整整一年,不肯進醫院工作。我爸媽一開始很擔心,但家族親友之間很快找到說法,認為「讓他休息一下也好,反正應該只是一年……」這段期間,我認真思考自己到底想做什麼,最後決定往醫療衛生相關的非營利組織(NGO)去投石問路。沒想到,斷斷續續應徵了一些工作,卻沒有人要我。一方面是我沒有社工專業,不符合許多組織的需求;另一方面大家普遍有共同的疑問:「為什麼醫學系的學生會跑來這裡?」一位面試者甚至直接告訴我:「醫生沒有必要『屈就』這樣的工作。」
眼看生計就要出問題,剛好林口長庚神經外科的朋友問我有沒有意願回去,無奈之下,我只好去參加甄選,然後也順利錄取。一年之後竟然繞回原點,雖然成為高中時夢想的神經外科醫師,但心情卻是不情願的。當時我媽曾經說了一句:「你終於決定回去過『正常』的生活……」為此,我跟她翻臉,狠狠大吵了一架。
巨塔裡,那隻迷失的孤鳥
回到醫院,幾乎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。並不是醫療工作的分量讓我無法承受,而是心情上跟這個環境非常疏離。住院醫師要扛的責任,的確遠比實習醫師沉重,但我的工作表現其實還不錯:技術對我來說不是問題;醫病溝通我也做得來;甚至我與護士的配合也很好。
但是,跟醫師同事和上司的相處,卻是我很大的罩門:我完全無法與醫師交際。醫院對我來說只是工作的地方,而沒有歸屬感。按理說我也可以當一隻孤鳥,但是在那個環境裡,跟其他人無法建立私交,不做多數人會做的休閒,只顯得自己是個怪胎。
更讓我恐懼的是,醫生的工作壓力和豐厚報酬,會讓人不把錢當錢看。回想起來,那一年我做了很多瘋狂的事:買一件近兩萬元的外套,毫不手軟;從台大直接搭計程車上林口,只因為爽;和家人吵架後,立刻訂機票出國,不願回家過年。在長庚工作一年,離開時我的存款竟然是零。疲勞改變了我的消費態度和價值觀,讓我變成自己害怕的樣子。
狠下心,往未知裡闖去
於是我開始思考:如果工作量減輕,有空間找別的方式釋放壓力,情況會不會變好?隔年我就轉到台北萬芳醫院的麻醉科。結果,即使到了公立醫院,又是相對不操的科別,但除了比較不累,疏離的狀態還是沒有太大改變。在醫院裡,我找不到自己五年後、十年後想變成的樣子。身為醫者,不少主治醫師對後輩、同事、病人都很好,可是他們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典範。我心裡的聲音不斷告訴自己:「那不是我,『醫生』不是我。」
走到這一步,我打死也不想繼續下去了!所以在萬芳待到半年左右,我就開始尋找到國外NGO工作的機會。我沒有設限非醫療工作不做,也不覺得要有薪水;只是想去台灣人完全不熟悉、沒有前例可循的環境。所以打定主意,只要對方認為我可以,做什麼都好;將來有經驗和條件之後,再來思考自己的定位。
幾經輾轉,終於談定到秘魯南部大城阿雷基帕(Arequipa)一個社區組織的兒童英語學校,當一年的長期志工。而為了要順利成行,我在萬芳醫院的合約期滿之後,還先到另一家私立醫院當了三個月的短期住院醫師,才存夠在秘魯生活一年的旅費。(文未完)
【完整內容請見《人籟論辨月刊》2012年第91期3月號】